陳力俊院士 訪綱

 陳力俊院士 訪綱

一、學術研究

1. 您在金屬矽化物生長及金屬薄膜與矽晶間介面的研究方面取得許多重要成果，能不能就主要部分簡單與我們分享一下？而這些研究在實際應用中有哪些貢獻或是帶來哪些改變？

製程

未來材料: 主流材料 不斷演變

矽化物製程

銅製程

1984-1988 APL

2006-2010 Nano Letter

2. 作為台灣在電子顯微鏡分析領域的先驅，您如何看待這一技術對材料科學研究的重要性？
眼睛: 形貌，結構，組成，特性

盲人

3. 在1979年台灣開始發展半導體產業時，您如何利用清華大學的設備進行基礎研究？這些研究對台灣半導體材料研究有何影響？
金屬材料

離子佈植

金屬矽化物

積體電路製程

受到國際重視

奈米材料: 日新月異，新奇有趣


4. 您策劃中華民國材料科學學會與荷蘭Elsevier公司共同出版《材料化學與物理》並擔任總編輯。能否分享這一國際合作的經驗及對台灣材料科學的影響？
接洽

已經為SCI 期刊


5. 您五屆獲選為國科會傑出研究教授，並獲得多項國內外重要獎項，這些榮譽對您的科研工作和日常生活有何影響？
激勵

動力

經費 設備

二、教育與行政工作

1.您在清華大學長期擔任教學工作，栽培的學生數不勝數。就您的教學經驗來說，您認為一名優秀的教師應該具備哪些特質？
專業

關心學生

以學生前途為念


2.您在清華大學曾擔任系主任、所長、工學院院長及校長，您認為這些職位的變換對您來說有甚麼特別的體驗嗎？
責任

工學院: 帶動風氣，傑出校友，壁報競賽，產學研聯盟

全校: 百人會，百分制，百位博士

暢所欲言，

4. 您如何看待產學研合作對提升研究實力和推動產業發展的重要性？您在這方面有沒有特殊的經驗可以分享？
研究看未來

產學研聯盟

三、求學與職業選擇

1. 您在新竹中學時期受辛志平校長的影響甚深，這對您的求學及為人處事有何啟發？
誠慧健毅

五育並進

興趣廣泛: 作文比賽，英文競試，數學競試，全縣時事競賽

整理思緒
賈銓 李素德 林鐘榮 方聲恆

國文與數學

全省作文比賽第五名

數學獎勵

2.想請問您大學選擇物理系就讀的原因和契機？
李政道 楊振寧


3.您曾在美國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學習及研究，這段經歷有甚麼難忘的回憶嗎？對您後來的科研工作有何影響？
實驗

教師


4. 完成博士後研究後，您決定返台並在清華大學任教。這一選擇背後有哪些考量？對您的人生和志向有何影響？
照顧家人

深愛教學工作


四、成長經歷與人生哲學
養成求知的興趣

維持好奇心

做人: 心安理得


1. 您三歲隨母親來台並與父親分離，這段經歷對您的成長有何影響嗎？

獨自扶養，大學教育，潔身自愛

2. 您如何平衡繁忙的科研、教學和行政工作與個人生活？
健走

閱讀

旅遊


3. 有什麼人生信念或座右銘嗎？這些是如何影響您的工作和生活？

博與專
心安理得


五、科學與未來展望
AI 不忘人性

以人為本


1. 您對台灣半導體產業的未來發展有何看法？面對國際競爭，台灣應該如何保持優勢？
人才


2. 您對AI人工智慧、機器學習等新技術的發展有何看法？對後進學子有何建議？
會用AI 的人與不用AI 的人


3. 您認為在快速變化的科技環境中，科研人員應如何保持創新能力？
紮實的基礎知識

問問題

六、社會責任與影響
幸運的人應多盡一分社會責任

言所當言 行所當行

兩岸和平


1. 您認為科學家在社會中的角色應該是什麼？如何平衡科學研究與社會責任？
科學進步 造福人群


2. 在AI科技快速發展的今天，您如何看待科技發展帶來的倫理和道德問題？
準則 法律

必須保握原則


七、對後輩及學生的建議

做人與做事同樣重要

成就: 總務

接受挑戰

離開舒適圈

國際視野

1.您認為一名優秀的科研人員應該具備哪些思維方式和能力？
好學深思


2. 您會如何鼓勵年輕學生在面對未知和不確定性的挑戰時，保持積極態度？如何培養韌性？
以身作則

接受挑戰

自行選擇題目

由經驗中培養韌性

欲窮千里目 更上一層樓

3. 您對年輕學生有什麼建議或鼓勵？可以分享一句話或理念？
做人要心安理得
活到老，學到老

幸運

運氣是給準備好的人

學生

合作夥伴

貴人相助

感嘆戰火無情父子分離，陳力俊回憶父親陳志力

感嘆戰火無情父子分離，陳力俊回憶父親陳志力

柯宗鑫
2024 年 6 月 3 日

「民國38年（1949）的那一年，國共內戰的局勢已經到了最後關頭，我父親陳志力將軍在成都機場，親自送母親與我們幾個小孩搭上撤往台灣的飛機，這一別離，就再也無法得知彼此的消息，母親直到過世前，都沒能見著他一面。」台灣聯合大學系統校長陳力俊感慨地述說往昔。

當時，成都機場在同一時間起飛的班機中，其中一架不幸撞山失事，但陳將軍始終無法確定那是不是家人所搭上的飛機。隨著大陸淪陷，兩岸失去聯絡，將軍就此生死未卜。

國際知名材料科學家，曾任清華大學校長的陳力俊，談起小時候渡海來到台後的生活，「母親帶著兩位姐姐、一位哥哥與我共四個小孩，一家五口先是住在高雄岡山的親戚家，沒多久搬到新竹定居。那時候，我們家擁有『無依軍眷』的身分，但我們沒有住在眷村，一家人靠著母親辛苦工作，撫養小孩長大。」
父親雖不在身邊，政府其實對無依軍眷相當照顧，「像我一直記得，小時候每個月有一個人會騎著三輪車，載著配給的生活物資，包括米、油、鹽之類的物品到家裡來，在那艱困的時代有如雪中送炭。我們幾個小孩也非常用功，從小課業都拚到獎學金，幫母親減輕不少負擔。」陳力俊回想。

陳志力將軍戎裝照。（圖/陳力俊提供）

儘管日後自己沒有跟隨父親腳步走上從軍之路，但他提到，「身邊周遭經常往來的親朋好友，不少本身是軍人或是軍人子弟，所以每當見到軍人時，總覺得倍感親切，無形中也產生一股對軍人的認同感。」

奇蹟般恢復聯繫，分別多年再相見

由於三歲時就與父親分離，陳力俊幾乎沒有留下多少印象，「母親常常告訴我，關於爸爸的個性、想法與為人，是相當體貼照顧家人的一家之主。」他笑著提到，「年長的哥哥姊姊們，比較記得他的樣貌，常說比起嚴厲的媽媽，父親反而是溫柔慈愛的，而且夫妻的感情非常好。」或許是因為從小常聽到家人對父親的描述，幾十年後，等到父子終於相見時，陳力俊的內心沒有出現任何疏離感，而是感受到一股油然而生的親情。

陳志力、湯彥夫婦合影。（圖/陳力俊提供）

陳力俊提到，「我們長大後，姊姊始終沒有放棄尋找父親的念頭。由於我們曾住過南京，舅舅還住在那，她就試著寫信，沒想到竟成功聯繫上了。」就這樣，總算得知大陸淪陷後，陳志力將軍的遭遇。「內戰一結束，父親遭共黨俘虜，人被帶到山東勞改，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當我們得到消息時，人仍然待在勞改營受苦。」

當時，陳力俊的兄長已經到美國發展，「姊姊曾寫信到中共駐美大使館，不清楚是不是這個原因，父親突然被釋放，姊姊跟著趕去大陸，接著透過輾轉的安排，讓父親能夠赴美與哥哥同住定居。民國69年（1980），我也來到美國，總算見到他了。」陳力俊略帶遺憾的說，「母親沒能來得及與他相聚，但至少臨終前，得到父親仍在的消息。」讓一顆懸了幾十年的心，終於可以放下。

愛國心激發從軍志，苦撐熬過勞改歲月

直到這時，陳力俊才有了機會慢慢去認識父親的過去事蹟。祖籍在浙江的陳志力將軍，年輕時受到國民政府、黃埔軍校蔣中正校長高喊「打倒軍閥、統一全國」的號召影響，引發了愛國青年的熱血精神，19歲時與幾位好友一起前往廣東報考軍校響應，民國15年（1926）8月入學，成為黃埔軍校第六期通信步兵科的學生。

陳力俊談到，渡海來台後，母親獨力照顧四個小孩。（圖/陳力俊提供）

陳力俊說，「父親告訴我，那時通信科的教官是德國人，課程內容相當專業精實。沒有多久，他參與了北伐作戰，之後調到孫立人將軍領導的稅警團，因為表現優異，三十多歲升為少將。八年抗戰時，曾跟著孫將軍投入上海淞滬會戰。抗戰期間前往印度受訓，並且在陸軍七分校擔任教官兼大隊長。」

隨著作戰任務的分派，陳志力將軍轉任成為胡宗南將軍旗下的通訊兵團指揮官。他談到，「當時胡將軍部隊是抗戰期間，蔣公計畫保留的武力，準備以完整的裝備與人員日後對付共產黨。」可惜的是，國共內戰爆發，情勢卻日漸惡化，國民政府開始執行撤退將領家屬軍眷計畫。

「父親送我們上機後，接到其中一架飛機撞山的消息，卻無法確認到底是不是我們搭的那班。從敗戰遭俘虜被送勞改營，過了二十多年，一直到姊姊找到舅舅，父親那時候才知道我們平安到了台灣，才能寫信重新聯繫。」他說。「母親一知道爸爸還活著，就想著把台灣的事情處理完畢，回去大陸與父親團圓，可惜這個願望最後沒有實現。」

老將軍在美國住了十幾年，等到年歲近九十高齡後，心生葉落歸根的念頭。陳力俊談到，「其實我們還有一位最小的妹妹，當年剛出生不久，留在鄉下由祖母照顧，所以沒能跟著到台灣。後來，父親與妹妹一起住在杭州度過晚年。」

1982年，陳志力將軍攝於美國加州紅樹林公園 。（圖/陳力俊提供）

「父親的身體相當健朗，他在95歲的高齡時，我們還能一起繞著西湖散步長達兩個多小時。」陳力俊回想到，「除了軍人的體魄，他還說這是勞改的這些年，被磨練出來的身體。」不過，老將軍也看到許多撐不過折磨死去的人。他則是幸運受到不少人的照顧，在彼此互相幫忙扶持之下，一起挺過最煎熬的日子。

勿忘黃埔百年歷史功績，戰爭釀悲劇籲避戰謀和

走過百年歲月的黃埔軍校，從完成北伐全國統一，到領導國家抵抗外侮侵略，陳力俊認為，「即使到了台灣，也是仰賴無數黃埔軍人的流血流汗，建立了台灣民主、自由和繁榮根基，這是黃埔軍校的偉大之處，我們絕不能忘記黃埔的過往歷史、功績貢獻。不管是黃埔子弟或是一般國人，都應該由此建立國家認同感，並正視和平的重要性。」


陳力俊深刻感受和平的可貴，呼籲應努力避戰謀和。（圖/樂聯網編採中心）

「如果沒有發生戰爭，我們就不會與父親分離，度過一個沒有父親的童年。」陳力俊忍不住嘆說，「我其實很希望能再了解更多關於父親的故事，然而雖留有遺憾，我們已經算是幸運。不過，一個和樂的家庭，當然希望一家人能夠團聚在一起。」

他強調，「面對未來，台灣最重要的就是和平，我們應該努力避戰謀和，尋求一條和平的道路，絕不要讓戰爭的悲劇再次發生。」

台灣聯大人物專訪：陳力俊系統主席

 台灣聯大人物專訪：陳力俊系統主席

文：姜期儒

訪問時間：2024-06-20

「做有興趣的事。」這是我多年的工作核心信念。一生以教育為志業，堅信有些事情「值得做」，且同時能讓我樂在其中。

四校整合　共同追求卓越

國立清華大學教授、中研院院士陳力俊，於2024年5月順利連任台灣聯大主席，實為眾望所歸。從計畫推動到跨校合作，陳力俊的領導風格深深影響著台灣聯大的發展方向。陳力俊與台灣聯大的淵源深厚，早在台灣聯大成立之初，陳力俊就已參與其中。當時，陳力俊擔任清大工學院院長，與四校一直保持著密切的交流，也對台灣聯大的運作並不陌生，後來他擔任清大校長，更加深了對推動台灣聯大發展的理解。因此，當上一任主席任期結束後，各校開始尋找合適的接任者之時，陳力俊即被認定是最佳人選。

作為台灣聯大的大家長，陳力俊認為，他的主要任務是整合四校並居中協調溝通。「四校分別選任副主席，各司其職，對主席的工作幫助很大，這個是台灣其他大學系統所沒有的。」陳力俊表示，雖然這些專案僅由四校共同資金運作，未獲教育部支持，但四校校長體認「聯合力量大」，且各校仍具獨立性、採共識決，因此在合作上十分順暢，也是台灣聯大取得良好績效的重要原因之一。「政大李校長將四校比作兄弟姐妹，我認為非常貼切。一般學校之間很難建立起如此深厚的感情，而我們四校確實互相扶持、有一些革命情感。」陳力俊強調。

資源共享　推動創新合作

在陳力俊的任內，台灣聯大成功完成了多項重要專案，除了持續推動跨校選課、合作研究、辦理四校聯合運動會促進校際交流，原先清大的「烽火尺牘──1949的戰爭記憶特展」也成功移師政大，讓學生能夠享受到更多元的學術和文化資源。基於大學社會責任的使命，陳力俊更率台灣聯大與新北市政府攜手共創菁英學習微課程，旨在為社會培養優秀人才。這些專案不僅提升台灣聯大的知名度，同時展現了四校在資源共享和經驗交流上的合作精神。

四校在招生方面展開的創新合作，也令陳力俊印象深刻。去年，台灣聯大成功與馬來西亞37所獨立中學簽訂學術交流合作協議，以強化雙邊交流及共同培育國際人才，這將為四校的國際招生工作注入強大動能。隨後台灣聯大趁勝追擊，與馬來西亞沙巴地區的9所學校簽署合作協議，締約學校總數達到46所。事實上，能夠取得如此可觀的成果，政大馬來西亞校友會功不可沒。相比台灣大學在馬來西亞僅與13所學校簽約，這不只凸顯出台灣聯大在資源共享和國際合作上的實力，也彰顯了四校合作的優勢與影響力。

其他如與國際合作發展基金會 (國合會) 簽署「大專青年海外技術協助服務計畫」合作協定，提供學子到海外實習或擔任志工機會；近例則是政大主辦與「美國國家中文領航計畫台灣中心」合作訓練華語人才，由其他三校充分支援，能涵蓋幾乎所有領域，十足顯現出卓越的績效。

健走與AI　豐富退休生活

工作之餘，陳力俊以其親切的性格深受眾人愛戴。他擔任清大退休人員聯誼會的創始會長，每個月舉辦活動，出門健走、上山採蜜桃、去葡萄園喝下午茶，甚至遠赴西班牙、葡萄牙旅遊，這些活動豐富了陳力俊的退休生活，更展現了他對社區的關懷和熱情。近年來，陳力俊也積極與科技智庫「中技社」合作，探索AI的發展與應用，除了主動支持與參與AI相關的研討會與講座活動，更深入剖析技術與倫理的議題。

陳力俊本身即是AI的重度使用者，他興致勃勃地分享道：「我每天在學校散步，就帶著一支iPhone。在散步的路上，定點去攝影，然後問ChatGPT：你看到什麼？」付費升級功能後，陳力俊開始嘗試用ChatGPT創作清華校園的圖像，請ChatGPT根據照片內容生成圖片，至今陳力俊已利用ChatGPT 創作了上百張圖像作品。他表示，這些圖像有的完全根據照片內容繪製，有的加入了ChatGPT的想像力，呈現出不同的風格和效果，讓他十分著迷，「有時候畫出來跟實際的不太一樣，有時候也有這個神韻，蠻有趣的啊！」

五育並進　專注教育事業

早在就讀新竹中學時，陳力俊就深受辛志平校長的啟發。「辛志平校長很專心地辦教育，三十年如一日，這是他一生、一輩子的事業。所以我當老師，也當了四十幾年，沒有想要做別的，我覺得這是我興趣所在。」陳力俊分享，辛志平雖然較為嚴肅，但在他擔任畢業生致詞代表時，辛志平校長告訴他凡事要準備、說話前要先思考與組織的道理，這樣的教誨延續至今，他每一次公開演講皆儘量認真完成講稿，並且提出創新的觀點與體悟。陳力俊認為，寫作時能專注於嚴密的思考、落筆的勁道，隨後便養成寫作習慣，著有公開演講集《一個校長的思考》三冊、《清華行思與隨筆》四冊、《清華的故事》等。可見陳力俊作為一名物理學家，同時富含著人文學養與柔情。

陳力俊也表示，當時辛志平校長強調「五育並進」、「文理不分家」的教育理念，至今也影響他至深。他認為，故事蘊含哲理，是人們安身立命的根基，會讓我們對人生、對世界有更深刻的理解。而社會學、人文素養等學科，幫助我們洞察社會關係、理解人性，豐富我們的人生體驗，陳力俊說：「如果你把文理分開了，人文素養比較缺乏的話，其實人生可能比較乏味。」

展望未來　四校如一校

對於專攻人文社會領域的政大加入台灣聯大，陳力俊表示熱烈歡迎，他指出，政大加入台灣聯大三年多來，已帶給台灣聯大新的發展可能。「在人文、社會領域，以及金融管理傳播，政大都屬台灣的龍頭，這與原來的台灣聯大的互補性很強。」陳力俊補充，為了台灣高教的平衡發展，建立在各校的專長與品牌上，持續以「四校如一校」為短期目標、走向合併為長期目標，並保持追求卓越的共識，台灣聯大未來的蓬勃發展將指日可待。

四校間的友好合作要歸功於四校校長的卓越領導，以及對學校發展的全力支持，而台灣聯大「追求卓越、向上提升」的核心理念，也獲得了四校校長的一致認同。

最重歷史的理工大校 113歲清華如何變工程師和社運份子的搖籃？

最重歷史的理工大校　113歲清華如何變工程師和社運份子的搖籃？

清華作為知名理工大學，卻富有人文精神。能挺過百年歲月淘洗，持續為高教提出新理念，來自創校以來重視的多元匯通精神。

文 蕭歆諺   天下雜誌800期

發布時間：2024-06-11

 

天下》邀請清華近三任校長賀陳弘（左起）、高為元與陳力俊，來到復刻北京時期校門的清華門拍照。校友孫立人將軍曾於此處栽種茉莉，成為美談。圖片來源：黃明堂攝

2月底，梅竹賽前夕的晚上7點，清華大學的運動員身著灰色隊服，在葬有前校長梅貽琦的梅園集合。

再過不久，他們就要面對55年以來的宿敵陽明交通大學。儘管心和血仍發燙，此刻卻不見鼓譟，站定、鞠躬、獻花、致詞，「祭梅」活動上，潛心向前校長梅貽琦祈願，保佑選手旗開得勝。

梅竹賽的梅與竹二字，分別得名於清華前校長梅貽琦與交大前校長淩竹銘。（清華大學提供）

放眼台灣，少有大學像清華一樣重視歷史。

 

除梅竹賽前要祭梅，大一入學參加新生領航營也要祭梅；校內更傳說，學生如果可能被當掉，夜晚可以前往梅園祈求及格，且梅校長特別擅長微積分。

 

十年前落成的新圖書館「旺宏館」，二樓有一大片醒目展區介紹校史，校內貴賓室輕易可見校史相關文件複本；近兩年清華安排的「通識人物」系列演講，介紹人物除了泰戈爾，其餘全是前校長與曾待過清華的大師。

 

清華大學

成立／1911年（1956年在台復校）

校長／高為元

規模／在校生18367人，專任教師849人

里程碑

1911年：負責遊美學務的清華學堂成立

1937年：對日抗戰，與北大、南開合組西南聯大

1956年：隨國民政府遷台在台復校

2016年：與新竹教育大學合併

韌性關鍵

重視歷史：重視歷史傳承，凝聚歷代校友的情感

包容多元：相信交流能激盪出好成果，刻意營造多元環境

 

孕育出工程師與異議份子

今日的清華，是一所以理工見長的大學。在2024年QS世界大學排名的工程與科技領域、自然科學領域中，分別拿下140與147名的成績，在台灣僅次台大。

 

校友遍布產業界，如廣達執行副總經理蔡文弘、惠特科技董事長徐秋田、大立光技術長黃有執、台積電副總經理王英郎等，被譽為台灣「工程師的搖籃」。

 

不只理工校友表現亮眼，太陽花學運的要角如陳為廷與魏揚，同樣來自清華。一所理工名校為何能孕育異議份子？

 

清華大學-社會運動-太陽花學運-繁星計劃

 

曾教過他們兩人課程的社會所副教授林文蘭認為，這與學校長期重視多元的精神有關。

 

校內崇尚跨域，有不分系的清華學院學士班，和講究共學的住宿書院，加上基進筆記等異議性社團，觸發、刺激學生思考與彼此學習，成為讓不同聲音交匯激盪的培養皿。

 

「我們很可以接受學生挑戰我們，」林文蘭指出，校方尤其是賀陳弘任內，面對反媒體壟斷、太陽花學運和竹教大併校爭議時，都能包容來自學生的質疑。

 

之所以能成就今日的清華，和歷史傳承及治校理念有關。論年紀，113歲的清華得叫東吳、真理、北市大，甚至合校前的交通大學一聲「學長」，但清華相較其他學校，對歷史的重視卻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影響治校理念至今。

 

藉庚子賠款立校，挹注至今

著有《水清木華：清華的故事》一書，熟稔校史的前校長陳力俊指出，原因與校史「光輝而特殊」有關。

 

光輝，是因清華百餘年來大師如林，不易遺忘；特殊，是因這是庚子賠款下唯一成立的學校，且至今仍獲資金挹注，每次撥付都是一次歷史的提醒。

 

故事得從1900年說起。清廷支持下，義和團在該年發起排外暴亂，史稱庚子事變。其後八國聯軍出軍平亂，要求清廷簽訂辛丑合約並賠款。

 

各國漫天要價，美國政府意識到有溢收之虞，清廷駐美公使梁誠與美國駐華大使柔克義兩人看準機會，說服美方將這筆錢用於育才，送中國留學生赴美，最終促成部份退款，連本帶利約4000萬美元。

 

「他們很有遠見，知道政府不可靠，把錢留給高教與人才，」陳力俊讚嘆。

 

為考核適合的留學生，清廷於1909年設立「遊美學務處」並附設「肄業館」，3年內選送3批、約180人赴美留學。

 

肄業館後改名清華學堂、清華學校。1925年成立大學部，開啟四年制濫觴；同年成立國學院，延攬梁啟超、王國維、陳寅恪和趙元任等知名文人，轟動學界。3年後正式定名國立清華大學，改隸教育部。

 

 

教授薪水曾是其他大學2倍

校名底定後，清華並非自此校運昌隆，而是隨戰亂起伏。

 

創校伊始動盪，曾兩年內換了三任校長。1937年對日抗戰爆發，清華、北大與南開為避戰亂，在昆明組成西南聯合大學，一晃眼8年過去後才返北平。

 

時間快轉到1956年，國民政府戰敗遷台後，有感原子科學的重要性，決定在台灣籌設研究所，清華因此在台復校。之後再增數學、物理、化學等三所，打下理工基礎，吸引優秀學生入學，台灣唯一的諾貝爾化學獎得主李遠哲，即是在台復校第三年，進入原子科學研究所就讀的校友。

 

雖然百年來清華動盪不斷，但因為中華教育文化基金會（簡稱中基會）管理庚子賠款、提供資金挹注，讓清華早期有大量銀彈，能夠自國外延攬他校難望項背的優秀教師，維持教學與研究量能。

 

前校長賀陳弘形容，當時清華教授的薪水曾是其他國立大學的2倍，且宿舍等生活起居都準備周全，「連床單都鋪好了，」自然吸引良師前來。

 

如今中基會持續運作，成為中華民國歷史最悠久的公益基金會。儘管每年提供清華的資金，僅餘2000多萬台幣不等，仍提醒著這所學校的立校緣起，幫助他們不忘育才初衷。

 

兩岸最重要校長：梅貽琦

校史若是一部章回小說，劇情高潮迭起，人物來來去去，有位角色最讓人印象深刻：校長梅貽琦。

 

清華前校長梅貽琦。（清華大學提供）

 

他是庚子賠款支持下，第一批赴美留學生。返國後，先是在清華任教，1931年擔任校長，一做17年，期間還主持西南聯合大學的校務，是穩定學校的重要力量。

 

不只在北京清華期間貢獻卓著，梅貽琦也主導清華在台復校，敲定校址設在新竹。後續從建設大樓、購置設備到招生，諸多清華的第一次都來自他手，名言「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便出自他口。

 

陳力俊提到，梅貽琦雖然只有碩士學歷，在大師如林的清華乍看難服人。但因為懂得尊重與聆聽教授們的意見，能調和鼎鼐，所以受人敬重。

 

與講話犀利，有「傅大砲」之稱的台大前校長傅斯年相較，梅貽琦相對內斂，因此有「慢穩剛」稱號。兩人性情如奔放牡丹與冷冽梅花，形成鮮明對比。

 

梅貽琦在1962年逝世，為清華鞠躬盡瘁，是清華校史上任職最久的校長。他雖然位高權重，但其實清貧，身後並未留下多少財產，床下只找得到一疊詳實記載清華原子爐帳務的文件，並叮囑不可遺失。

 

校方為感念梅貽琦的付出，最終長眠於校內的梅園，與傅斯年的傅園齊名，成為全台唯二葬在國立大學內的校長。梅竹賽的「梅」字也得名於他，被稱為「清華永遠的校長」。

 

中西交匯，不同聲音激盪

來自過去的影響如此深遠，歷史如幽魂纏繞學校每個角落與課堂。讓人好奇，每日刷著社群媒體、隨時都在接收新資訊的學生，對懷舊課程與儀式買單嗎？

 

學生會行政中心執行長曾昱凱觀察，大部份學生到清華志在念書，對校史較沒興趣，但的確有人在耳濡目染下有了情懷。他發現，校內不少行政同仁都是清華校友，正因為有這份情懷，所以返校服務，對學弟妹特別關照。

 

他自己多少受這份情懷影響，能背校訓外，先前為學生會的事情發愁時，也曾到梅園找梅校長「聊天」。

 

對校史珍視與傳頌，除了滲透到教職員生心中，也左右治校方向。

 

「立校時紛陳熱鬧，中西交匯，擁抱多元的精神是清華的源頭，」賀陳弘直指歷史對學校的影響。

 

立校之初，選送中國留學生赴美，即是抱持舊學出去，帶著新學回來，兩個迥異文化與知識相會碰撞出無數新點子，為清華乃至中國帶來許多刺激，對異文化的開放與包容，也成為清華的基底。

 

清華校訓「自強不息，厚德載物」，出自梁啟超1914年的演講，同樣展現包容精神。「君子跟大學要像天跟地一樣，可以承載萬物，」現任校長高為元如此詮釋。

 

通識、多元入學，領先全台

在台復校後的清華，校內不時迸裂出思想激盪與風暴，更如引擎般推著台灣的高教向前。通識教育和多元入學管道都由清華提出，並吸引多校跟進。

 

賀陳弘回顧，受西方影響加上有感通才重要，清華早有通識概念，梅貽琦曾說過「通識為本，而專識為末」，為通識定調。

 

1980年代，曾任梅貽琦助理、時任理學院院長沈君山有感民主化將成趨勢，認為未來學生不只要專業，同時需具備人文社會涵養才能貢獻社會，因此開設「共同學科」，推動通識課務。

 

1992年，共同學科更名為「通識教育中心」，沈君山2年後當上校長並持續深耕，被視為台灣高教通識教育的重要推手。

 

清華鼓勵學生多方嘗試探索，圖為學生組成的賽車工廠，去年推出全台首輛無人駕駛電動賽車。（黃明堂攝）

 

要求學生博雅外，清華更希望學生組成足夠多元。前校長徐遐生的兩個大哉問，催生出繁星、旭日與拾穗三項入學制度。

 

這兩個問題分別是：大學為何只用一張考卷來選學生？為何學生一入學就要決定科系？賀陳弘指出，多數人都習以為常，但因為徐遐生長年在海外讀書與執教，能帶來新的反省，讓後續校長思考與答卷。

 

為此，清華2006年先是推出試圖拉近城鄉差距的繁星計劃，讓來自偏鄉的學生更有機會進頂大；發現校內經濟弱勢獎學金發不完，弱勢生難入學，清華在2013年推出迎接旭日東升的旭日計劃。

 

最後，則是有感學生各擁長才，不該以學業表現為唯一標準，2014年推動名為拾穗計劃的特殊選才。

 

賀陳弘總結，繁星、旭日與拾穗，分別對應城鄉、貧富與專長上的差距，期待透過擴大學生的背景組成，多元人才匯聚能相互交流拓展視野。

 

林文蘭認為，這些計劃除了能夠實踐社會正義，促進階層流動，同時有助學生了解社會多元組成，避免一直浸泡在同質性的學習環境。

 

弱勢學生因為長期在逆境中向上，往往更具備恆毅力。追蹤這群學生的表現，在學業與社團等方面都比一般生要好。證明只要有充分的學習資源，人人都有機會拿出好表現。

 

選校長跳脫派系爭鬥

觀察清華發展，前國衛院院長、清華校務發展諮詢委員梁賡義分析，清華在台復校彷彿一個全新開始，加上老師多數從國外找來，確實較能跳脫框架思考。

 

校長遴選尤其讓他印象深刻。他指出，台灣的大學校長遴選常陷入派系爭鬥，有諸多運作空間，加上校內教師有權投票同意校長去留，讓沒人脈的校外人士望之卻步，無形失去優秀人選。

 

清華卻完全打破這樣的邏輯，自2000年到現在，就有劉炯朗與徐遐生兩位長年旅居美國的教授勝任校長。賀陳弘任內花6年改革校長遴選制度後，確保校長遴選對校外人士更加友善，自小學即出國讀書的高為元，即是在新制度出線的新校長。

 

此外，清華在大學群中也首開風氣之先，包含兼顧弱勢與特殊才能的招生方案，整併竹教大的做法以及首次辦理「台北政經學院」的校中校模式等，在考試院長黃榮村眼中，都是前所未有的創舉。

 

然而，梁賡義提醒，清華與竹教大合併的大方向值得鼓勵，但目前互動連結較弱，需要積極探究如何研擬配套措施，發揮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清華作為政府重點挹注的大學，應有更大格局，」黃榮村強調，清華應積極參與國家能源政策與核能技術並提供諮詢。與竹教大合併後更可協助國家打好中小學數學及科學教育的堅強基礎。

 

除了要整合跨學科資源，清華的其他挑戰包含爭取加薪以攬才與留才、籌設高雄分校和桃園醫院啟用等。

 

集眾人之智，韌性來自群力

在高為元眼中，每次挑戰都能讓校方反思如何變更好，也讓他看見集眾人之志的重要性。

 

他以去年10月獲媒體關注的清華停電危機為例，當下總務處、學務處、駐警隊、學生代表等迅速動起來因應，一起冷靜處理後度過難關。危機解除後，校方即多購置一套發電機，以提升電網穩定性。

 

他指出，世界變化太快，未來一定會有更多不確定性，群策群力包容多元聲音與力量，才能打造面對不同衝擊的韌性思維。

 

眾人之志交織出的韌性網絡，比想像中更強大。

 

巨沛董事長、校友總會理事長蔡進步提到，清華校友們很有使命感，希望校園與學弟妹都可以得到好資源，並把這份精神傳承下去。

 

如2010年清華需新建一座多功能體育館，時任校長的陳力俊登高一呼，百餘位校友馬上響應。原本目標一億元，最後一年內竟募得1.7億元，隔兩年體育館即正式啟用。

 

「自強不息，厚德載物，隨年紀增長，我愈能體會這句話的重量與深度，」蔡進步說，靠著校訓指引勉勵自己在專業上精益求精，並有承擔社會責任的胸懷，才能小有所成並回饋母校。

 

今年清華迎來113歲生日，4月底的校慶典禮，畢業50年的校友頂著花白頭髮，手拿旗幟，高喊為清華加油口號，重溫當年梅竹賽的美好。

 

校友感情深厚，校慶時呼喊當年梅竹賽隊呼。（黃明堂攝）

 

年僅31歲的國際人權顧問公司創辦人江玉敏獲得傑出校友殊榮，既是女性，也是校史上最年輕。

 

台上少了木造司儀台，取而代之的是根據致詞人站位與身高，能自行調整的智慧講台。綁著包包頭的工讀生全程緊盯活動並錄製影片，現場剪接後即時發布在清華官方IG帳號上。

 

這世界變得更新了，梅貽琦等眾清華故人若在現場觀禮，想必有不少陌生與驚喜。但他們應會放心，創校以來對多元與包容的重視仍在。這份韌性有機會帶著清華走得更長更遠，挑戰下個百年。

 

「希望100年後清華人回頭望，會回想過去這200年做得還不錯，」高為元說。

 

（雜誌原標題為：工程師和社運份子的搖籃，一一三歲清華擁抱多元。責任編輯：黃韵庭）